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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所謂的雲泥之別,也不過如此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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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容貌之故, 楚端敏穿著一向素凈,行事也很嚴謹莊重,鮮少露出親近笑意。

也因此,各家貴女對她的印象都不太好, 畢竟這樣的性情說好聽了是自矜自重, 說難聽了是孤高冷傲,不把他人放在眼裏。

阮問穎對此頗為不解, 心想, 大家都是讀過書, 明白道理的,為什麽不能理解這位楚家姑娘的難處呢?

她之所以會這般行事, 很顯然是為了不讓人因她容貌過盛而生出輕視之心, 尤其是在發生了兩年前那件事之後。

她不能使自己的清譽有損,更不能讓沛國公府和楚家的名聲受礙, 才會不得已出此下策。

要不然一個正值大好年華的姑娘, 吃飽了撐的天天蒙面紗戴冪籬,把一切美景事物隔絕在外?

阮淑晗對此評價道:“你能理解她, 是因為你也有傾國之貌, 並且家世尊貴,深得榮寵,楚姑娘對你造不成威脅,當然能以常理之心看待她。而旁餘人不是相貌比不過,就是家世比不過,心生懣郁之下, 難免會以偏概全。”

說白了, 就是兩個字:嫉妒。

這是人之常情, 就像阮問穎會嫉妒楊世醒的天分稟賦一樣, 旁人也會嫉妒楚端敏的家世容貌,很正常。

她刻意忽略了阮淑晗的最後一句話:“——再者,你和她都是一樣的自視甚高,不把旁人放在眼裏,兩朵皆為高嶺之花,自然惺惺相惜、感同身受。”

加上她與楚端敏不甚相熟,是以,對於聞思靜的酸刻嘲諷,她只當做沒有聽到,垂首專註於桌案前的花簽,細細端詳。

阮淑晗也和她一樣,還把自己的那份花簽同她交換,討論其上題詩的含義。

只有徐妙清應道:“楚家姐姐素來這番打扮,靜姐姐何須介懷?左右也礙不著我們什麽。”

聞思靜討了個沒趣,訕訕回了一句:“我知道,我不過隨口一說。”搖著扇把臉轉向一側,作為掩飾。

倒是旁邊的靖昆侯長女聞言附和:“說來,這位楚姑娘的好事,恐怕要將近了。”

聞思靜立時來了興致,詢問道:“怎麽說?”

靖昆侯長女壓低了聲音:“妹妹也是聽旁人說的。據說那日在宜山夫人的講會上,楚姑娘不巧被越寬王爺看見了真容,當即讓王爺傾了心,嚷嚷著要娶她做王妃。”

聞思靜大吃一驚,聲音擡高了一度,旋即壓下:“此話當真?”

“有六分真。以那楚家姑娘的容貌,想要得到王侯公子的一見鐘情,可謂易如反掌……”

聞思靜一聲冷笑:“我說呢,怎麽出席都是女子的宴會也要裏三層外三層地把自己包裹起來,原來是因為這個。”

“還真是一鳴驚人,眼看著沛國公世子即將襲爵,她自己要從國公孫女變成楚家孤女,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撿高枝了,倒是有幾分本事。”

徐妙清顯得有幾分憂慮:“若此事當真,這恐怕非楚姐姐自身的意願。越寬王爺生性風流,尚未娶妻便已有了兒女,楚姐姐性情清冷,又豈會……對王爺中意?”

聞思靜輕打羅扇,似笑非笑道:“這你就不明白了,終身大事哪裏需要中意不中意?身份和家世才是頭等重要的,這兩樣東西夠了,便是再一無是處之人也能成為如意郎君。”

她說著,隱晦地看了阮問穎一眼:“幸好這天底下最能成為如意郎君的男兒,已經被咱們長安城裏的另外一朵花給牽絆住了,要不然啊,我可真是要慪死了。”

阮問穎:“……”為什麽她只是安靜地解個簽文,都能被牽扯到?

徐妙清不解其意,微含疑惑地莞爾相詢:“天底下最能成為如意郎君的男兒……?是誰?”

靖昆侯長女比了個手勢:“自然是這位殿下。”同樣的,也把目光往阮問穎身上投了投。

阮問穎全部當做沒有察覺,繼續開她的高嶺之花。

只在心裏分出了一點思緒,回憶那日越寬王在閣間裏的言行,想著,若其當真看中了楚端敏,想要娶為妻子,那這位楚姑娘可是倒了八輩子血黴,也不知能不能像兩年前一樣化險為夷,逃出生天。

對於兩人的暗示回答,徐妙清不知是聽明白了還是沒聽明白,微微笑了下便閉了口,沒有再繼續說話。

與此同時,楚端敏也在附近落了座,幾人都收了話音,不再談論。

宜山夫人的瓊芳宴共有七巡,每一巡呈上來的東西都新意疊出,使人驚嘆。

尤其是一道“秋景三色”湯,把紅楓、金桂、秋菊的意象集中在了一起,不僅看著賞心悅目,嘗起來也格外美味,好似把秋天匯聚在了一碗小小的湯裏,雖小卻可見大。

每過一巡,宜山夫人還會主持行一輪花令,在座的貴女需以秋物來吟詩作對,不論作得好與不好,都能得到她的提點評價,讓眾人興致高漲,不想錯過這難得的機會。

徐妙清的才情在此展露,獲得了三次頭籌,餘下阮問穎與阮淑晗各一次,顧婧柔一次。

最後一巡,宜山夫人放開了規矩,各人可以隨意來往走動,呈上來的除了應景的酒水茶點還有慣常的食例,以及三種樣式不同但噴香四溢的大紅螃蟹,把宴會推向熱鬧的頂點。

眾人一邊享用美食,一邊說笑閑話。

不知是誰起頭,提到了那天在山莊裏出現的二丫,諸女便都議論了起來。

有稱讚宜山夫人心善的,有說二丫幸運的,也有認為二丫就是個騙子,專門博取她們這些富貴人家的同情憐憫,借此斂財的。

阮問穎和阮淑晗身為知情人,沒有參與進這場討論,只在私下裏小聲交談。

阮淑晗發出感嘆:“不知道那丫頭現在過得怎麽樣了,有沒有好一點。”

阮問穎先是寬慰:“姐姐放心,夫人贈了那麽多銀錢,足夠他們家吃飽穿暖一輩子,再也不怕挨餓受凍。”

然後是嘆息:“如今,她也算是苦盡甘來,不用再受罪了。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她這樣的運氣,能夠碰到夫人這般的貴人出手相助。”

阮淑晗不解:“其他人?你是又遇上了什麽旁的人嗎?”

“這倒沒有,我只是——”阮問穎本想把之前和楊世醒談論的話道出一二,但思忖了一會兒,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的說這些不合適,遂改了話語,道,“我只是覺得,像二丫這樣的百姓人家,每天都要起早貪黑地努力幹活,換來的卻僅僅只是溫飽,有時甚至無法果腹,就……怎麽說呢,心裏有點難過。”

她輕撫著腕間的簪花手鐲。自從楊世醒向她挑明了這枚鐲子的含義之後,她就再也沒有摘下來過。

這鐲子不知是什麽質地,似銀非銀,似玉非玉,於溫潤中透著絲絲清涼,戴著格外舒適,不顯半分膈澀。

但也從另外一個方面說明了,她和二丫的生活有多麽的不同。

二丫只需要一兩銀子,就能夠她全家人一年的花用,節省點還能再堅持一年。

而她這枚手鐲,恐怕尋遍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件重樣的,是真真正正的千金不換。

所謂的雲泥之別,也不過如此了。

想著這些,阮問穎的心情一陣沈重。

她輕聲道:“反觀我和姐姐你,什麽都不用做就可以錦衣玉食、高枕無憂,你不覺得這樣……有失公道嗎?明明我們與她沒什麽不同。”

“怎麽會?”阮淑晗有些驚詫,“我和你能夠像現在這般悠然自得,是因為阮家的先祖們披荊斬棘,掙下了一份基業,這才有了尺名寸地,惠及我們這些後人。”

“而那些窮苦百姓,日子過得的是很艱難,可誰讓他們沒有一個好祖宗呢?為今之計,只有發奮圖強,期盼將來能給兒孫一個好生活。所謂的封妻蔭子,指的不就是這個道理?”

聞言,阮問穎微微一怔,心裏有些遲疑。

道理是這樣沒錯,可為什麽她總覺得有哪裏說得不對呢?

不等她對此思索出個所以然來,旁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在聽、又聽去了多少的楚端敏忽然開口。

“此言極是,古有九流三分,王侯將相、士農工商,如今雖已禮制不顯,但該遵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的,沒的把我們這些公侯姑娘比作平民丫頭的道理,自降身價。”

對方說話的聲音很冷,清冽若冰溪,卻依然帶著幾分去不掉的婉轉柔美,似翠鳥輕鳴,使人如聞仙樂,再配上她取下冪籬、僅覆面紗後露出來的一雙含情水目,更是令人心馳沈醉。

不過還是那句老話,這樣的音容聲色太過媚骨,更偏向於招得男子的喜歡,大部分姑娘家只會覺得她故作清高,心生不喜。

阮問穎原本不在上述二者之列,除了對其兩年前的遭遇抱以同情之外沒有什麽喜惡,偶爾還會生起幾分惻隱之心,覺得對方都是被這麽一張招惹麻煩的臉給拖累了。

但在現下,聞聽這番言語,她的心裏就有點不虞了。

她沒有把這份情緒表現出來,盈巧一笑,道:“楚姐姐甚是有理。不過,這九流三分的規矩體統是公子懷提出的,為此還得了齊晉公的大讚,世人稱道。”

“然而,他在二十年後又說出了另外一番話,使得承襲齊晉公王位的齊哀公為此勃然大怒,欲誅公子懷全族。我記得,他說的是……”

徐妙清抿嘴一笑,低聲道:“成敗是非本無定,王侯將相草履出,天命不及人命,縱使位尊奉厚,倘若無功無勞,也必化龍為鯉、後繼無續,由人取而代之,望公三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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